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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发展到第三季,莱侬(玛格丽塔·马祖可 Margherita Mazzucco 饰)终于走出了贫民窟,学有所成的她不仅成为了德高望重的教授,还出版了自己的第一部小说。在和出身名门的皮特罗(马特奥·切基 Matteo Cecchi 饰)结婚之后,他们很快就有了孩子。直到第一个孩子出生之后,莱侬才渐渐发现婚姻带给女人的束缚和摧残,在她和皮特罗的感情岌岌可危之时,尼诺(弗朗西斯·塞尔皮科 Francesco Serpico 饰)的再度出现成为了压垮这段关系的最后一根稻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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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睡的古城
2024-08-04 12:04:18

(首发于公众号:霧風誌,欢迎关注)

《我的天才女友》第三季改编自“那不勒斯四部曲”之三《离开的,留下的》,继续讲述埃莱娜与莉拉的故事。

离开家的埃莱娜学业有成,还出版了自己的小说,即将与家世显赫的彼得罗结婚;莉拉带着儿子生活,在环境恶劣的香肠厂上班······两人的境遇看似完全相反,命运却依旧紧密相连,她们都以各自的方式反抗着这个世界。

第三季延续了前两季的高质量,导演在忠实原著精神的基础上,巧妙运用镜头语言表达了人物复杂细腻的内心世界。

目前播出的前两集中,出现了几个精彩的“表现蒙太奇”段落,包含心理蒙太奇、对比蒙太奇、抒情蒙太奇,以及隐喻蒙太奇。

第一个是埃莱娜从索拉拉兄弟那里得知,尼诺父亲给自己的小说写了一篇恶评后,她走在城区的巷子里,想象城区里的人都拿着写有丑闻的报纸追赶她,埃莱娜被人群吓到逃走。

下一个镜头空无一人,原来根本没有人追赶她,城区仍然老旧破败,大家对他人的生活并不真的关心。

这里运用了心理蒙太奇的表现手法。

心理蒙太奇用来表现人物心理的重要手段。原著小说中有大量心理描写,但电视剧只能通过镜头展示出人物的心理或潜意识,在正常的叙事中插入一段闪念、梦、幻觉、想象等,都是心理蒙太奇。

这直观地表现了心思敏感细腻的埃莱娜,是如何看待外人的目光。那些隐藏在文字背后的恶意,就像一个个有实体的人成群追赶她,令她感到恐惧、不安与羞耻。

虽然实际并没有人,埃莱娜还是慌张地跑走了。下一个镜头她已经在米兰的街头。不仅代表着埃莱娜又一次从那不勒斯逃走,也可以看作米兰与那不勒斯两个城市样貌的对比蒙太奇——通过镜头之间的强烈对比,产生相互强调、相互冲突的作用。

米兰的街头满满传单和旗帜,大家都热衷革命,也更开放,埃莱娜的小说争议,在这里根本不算什么。

另一个也是心理蒙太奇,即埃莱娜接受彼得罗的求婚戒指的场景。

妈妈先是说着女儿是全家的骄傲之类夸赞的话,但是手部动作却很诡异?不是放在肩上,而是双手固定头、像是掐脖子一样,这个动作本身就给人一种控制欲强、有威胁的印象。

然而彼得罗拿出戒指后,埃莱娜突然感觉妈妈双手紧紧“端”住她的头,令她动弹不得,她开始感到不舒服,伸手反抗,同时彼得罗也强制地掰开她的手,粗鲁地套上戒指。

这段也是心理蒙太奇,不是实际发生的。

是那一瞬间埃莱娜的想象?还是她此刻潜意识抗拒结婚的具象化表现?

这个诡异的画面中,被原生家庭扼住命运喉咙的她,毫无抵抗能力,而给她套上戒指的这个人,突然变得陌生了。好像一场地下交易,一个暴力的交接仪式。

埃莱娜内心知道自己爱的人是尼诺,但她也很实际,眼下并没有不跟彼得罗结婚的理由,他是一个各方面条件都不错的对象,彼得罗的知识分子家族有助于她提升社会地位,彻底脱离老城区的命运。于是埃莱娜乖乖伸出手,戴上戒指。

前2段都是埃莱娜的视角,第3个令我印象深刻的表现蒙太奇是有关莉拉的“界限消失”一段。

莉拉在香肠厂受到生理与精神的双重压迫,健康也出了问题,遇见索拉拉兄弟更是一下子把她拉回过去恶心的生活里,她感到窒息、崩溃和恐惧。

过去的莉拉总是有一股不屈不挠的“神气”劲儿在,小时候被父亲从窗户扔出来时,被丈夫家暴时,莉拉总能以自己的方式反抗,让他们也尝尝痛苦的滋味。

可现在她却展现出柔弱、害怕、无助的一面。在空无一人的海边,莉拉独自挣扎、大喊、向虚空挥拳。叫谁走开?又是叫谁帮忙呢?

乌云密布的天空、“淹没”她的脸的混浊海面、被狂风吹倒的草丛······给人压抑、灰暗、绝望的印象,这些都是莉拉此刻内心的情绪状态。

就像是常说的“一切景语皆情语”或“寓情于景”。抒情蒙太奇的用法类似:即在一段叙事场面之后,恰当地切入象征情绪的空镜头,渲染人物此刻的情感,增强感染力。

但不是一切有意义的空镜头都是抒情蒙太奇,比如这个以俯角拍摄楼梯间的镜头,属于隐喻蒙太奇:

通过镜头或场面的对列进行类比,含蓄而形象地表达创作者的某种寓意。这种手法往往将不同事物之间某种相似的特征突现出来,以引起观众的联想,领会导演的寓意和领略事件的情绪色彩。

莉拉现在住的地方,破旧、昏暗、狭窄的旋转楼梯,从正上方向下看,楼梯呈现螺旋向下且深不见底的样子,最底下还泛着诡异的绿色幽光。

这是莉拉现在的命运隐喻,也是和莉拉相同处境的底层工人阶级境遇的隐喻。

就像莉拉说的他们在恶劣的香肠厂遭遇种种压迫、非人的待遇、有性骚扰,但是他们无力改变,而那些高谈阔论说着要改变、印传单的运动人士其实根本不了解工人阶级,只会把莉拉置于更危险的境地,可能导致其失去工作、流落街头。

莉拉和工人们的处境只会变得更糟糕、更黑暗。

这篇文章从表现蒙太奇的角度切入,举出前两集几个有代表性的蒙太奇段落解读。

可以看出这部剧镜头语言丰富,导演善用各种蒙太奇,简洁有力地将原著小说中大段的叙述和心理描写,转化为有情感感染力的影像。无论是讲好故事的层面,还是艺术的层面,《我的天才女友》第三季都是值得等待的!

染忆″爷霸气
2024-08-01 16:11:39

回顾埃莱娜和彼得罗的这段婚姻,对从那不勒斯老城区离开的埃莱娜来说,是当时的她最好的选择了。她拥有彼得罗的爱,她向往的另一个阶层的生活,以及彼得罗知识分子家庭的背景对她小说事业的支撑,这一切对埃莱娜来说几乎称得上百利而无一弊。

但只有走进婚姻之后才会发现,彼得罗所代表的知识分子阶层和索拉拉所在的老城区的男人,没有任何区别。彼得罗不关心埃莱娜在想什么,看什么书,关心什么议题,写什么书,他甚至对放在书桌旁的书稿几乎从来都没看过一眼。他内心不关心任何人,埃莱娜不过是他婚姻里的妻子摆设,他生活的背景板,所拥有家庭的一个证据,他不爱任何人,他只爱自己。所以当这段日渐苍白的婚姻,尼诺走进来,挑衅地甚至带着居高临下的态度告诉埃莱娜,彼得罗的糟糕,这无疑是对埃莱娜的一种诱惑。埃莱娜深知自己在这段关系里长久忍耐,但尼诺的“自作聪明”究竟是出自于爱呢?还是出自于骨子里透露出的“轻浮”?尼诺从来都不是老城区的那些男人,他们粗暴,会使用武力让女人屈服。尼诺在女性面前更擅长表演一种“受伤和深情”,他总是让那些女人深陷他营造的爱情里,而每一个深陷爱情里的女人又何尝不是以为自己在这段关系里终于占据了有利位置呢?如果长久以来女性处于被压制的一方,那尼诺又何尝不是女性渴望占据上风的自我投射呢?如果男性渴望征服,频繁遭遇尼诺的女性——娜迪亚,莉拉,西尔维亚,埃利奥诺拉,埃莱娜——又何尝不是呢?

埃莱娜的轻浮,她下意识对知识分子阶层的顺从,追逐、渴望得到认可,与男性的尼诺不无区别。当尼诺和埃莱娜在餐桌上下意识将彼得罗挤到卧室,这不得不说是无意识的合谋,那个他们从小渴望、一直迫切得到认可的阶层的人,不过如此——没有比他们更聪明,更有善意。埃莱娜无论是出于爱欲,对尼诺长久以来求而不得心态的报复性补偿,还是对婚姻僵局的突破,现在的她不在是大学毕业时那个带着懵懂、对一切都全盘接受的埃莱娜了。而只有当她把自己的轻浮,与尼诺的轻浮放在一起审视时,也许她会看到,尼诺究竟是真实的爱,还是看到另一个自己的对比的参照对象。

第三季最后埃莱娜照镜子的那瞬间,仿佛看到了未来的自己在隔空对着现在的自己微笑。(这是第三季最惊心动魄的一个镜头)她的眼光不再饱含犹豫,没有焦灼的愤怒,那么笃定,仿佛长久以来一直困扰她的,让她坐立难安,不得不顾及的,都尘埃落定了。那是更稳定的一个自己,不用在男人的眼光里追寻,不用在世俗的标准里左支右绌,甚至不用在自我的审视里踌躇不前。而这一切得跨过尼诺。

不要害怕选择,如果停留在原地,停留在婚姻的苍白和孤独里,停留在忍耐和顺从里,终会发现生命的流逝毫无波澜,也就失去了意义。飞蛾扑火之所以被赞美,是因为明知不能却迎头撞了上去,撞上去才知道那道光究竟是希望还是毁灭,撞上去才知道热得烫身还是虚假的幻觉……而只有在选择的缝隙,撞上去的瞬间,才会窥见真实的自己。

(二)

如果以“精神独立、自我构建“为前提去考察莉拉,埃莱娜、尼诺,显然截至第三季为止,他们全面溃败。

诚然莉拉最具反抗、自我意识。但囿于知识所限,她无法离开老城区,看不到更广阔的世界和新鲜的事物,这让她思考世界的方式非常有限,这种局限在对未来的希望上大打折扣。莉拉挣到了钱,通过与索拉拉合作,这一度是老城区衰败、不正义、女性乃至整个老城区暴力的根源,也是一个不公正世界最根本的恶。这无疑是与虎谋皮,莉拉坚信自己在利用索拉拉达成自己的目的。但这个过程,只能是一个自我消耗的过程。从根源上,索拉拉就是旧世界的代表,是以男性为主导世界的权力的象征。如果埃莱娜是以取悦男性为未来铺平道路,在取悦上位者的过程中看见自己、构建自己、以摆脱权威对她的吸引,那莉拉的反抗则在过程中逐年消耗掉了,就像一曲高音,最后只剩回响,余音荡荡,但只见微光了。莉拉同时更表现出了一个愤世嫉俗者对世界的不信任,而最后成为一个彻底的厌世者。她或许清醒,洞悉世事,体察人情,但不具创造新世界的能力。因为在老城区找不到和她一样具有反抗、自我意识的人,一同构建一个能和旧世界抗衡的、崭新的力量。所以所谓 “天才“,如果没有时代的助力,她的光芒只能消失在芸芸众生之中。

埃莱娜的自我成长、自我构建的路程,显然要比莉拉长很多。她要自我意识、自我征服的困难远远比莉拉要多得多。但埃莱娜才是女性能站在天平的另一端和权力结构对话的希望。她先是走出了那不勒斯,上了大学,这让她的未来截然不同于莉拉。无论莉拉怎么“天才“,以男性为主导的那不勒斯和弗洛伦萨、米兰无法相比,后者是埃莱娜所进入的以知识分子为代表的阶层。这意味着埃莱娜对家庭、婚姻、孩子和事业,以及未来世界的思考方式,截然不同于莉拉所在的老城区。埃莱娜有更多的机会,看到自己更多的身份、角色,从而在丰富这些角色的过程中,在现实世界里面对的每一个困难都更清晰地反射到内心世界,这样的觉醒、自我构建比起莉拉彻底拒绝更具力量。毕竟活生生的、参与世界才是未来的希望,她能成就自我,更能感染他人,而彻底的拒绝最后只是消失,她无法成为一股力量。

尼诺虽然是莉拉、埃莱娜女性自我意识的投射。他一方面代表着女性渴望成为的人,独立,自由,有一份能参与世界的事业,莉拉对尼诺的爱情,多半源自于此;另一方面他代表着女性无法摆脱的桎梏,解释世界的权利仍然紧握在一小撮人的手里,他们是以知识为工具参与世界的知识分子的权威,这是埃莱娜目前的困境。埃莱娜目前看来得到了女性在外表能得到的与男性所拥有的一切。可是从婚姻内部来看,家庭对埃莱娜的消耗远远大于彼得罗,生育和家务对事业的冲击是致命性的,而彼得罗凭借男性身份避免了这一切。埃莱娜小说事业的起步,生育后小说事业的继续、发展,都得益于彼得罗知识分子家庭所代表的阶层,他们的赞同、认可,让埃莱娜本能地取悦、追逐。这让埃莱娜的面目时而模糊,时而清晰。她必须在由激情、非理性所诱惑的爱情里看清楚尼诺即自己此时究竟爱的是什么,莉拉看到了尼诺的爱里的嫉妒,这不是一份相互尊重、彼此爱慕的爱,这违背了莉拉反抗的天性。而埃莱娜还需要更多的时间才能明白这一点,只有在爱里的抽身,只有当她摆脱对权威的一味靠拢,对知识不加批判地接收,只有在孤独里审视自己的每一个身份,她才能真正用自己的力量和世界对话。只有在那个时候,她会成为一个新的埃莱娜,不是彻底失去世界,失去希望,失去创造的莉拉,是一个能在现实世界里看到自己的身份,有自己的事业,能参与世界的,用创造构建未来的、女性的埃莱娜。

£叫兽↘大叔彡
2024-07-27 14:17:19

有很多评论,把尼诺的可怕之处归结于他那富于迷惑性的学识,提醒女性要坚持学习,这样才能避免尼诺的陷阱。但真的是这样吗?如果教育真有如此力量,尼诺本人为什么没有被改造哪怕一丝一毫?可不可以有这样一种可能:正是教育塑造了这样可怕的尼诺?

诚然,教育本身是没有错的。书中提到了一个比聪明更重要的东西——根基。人在受教育之前,不知是否已经被奠定了这种根基——某种理想或原则之类的东西,这样的东西或许来源于家庭和父母,但一个人会实现怎样的价值与成就,我认为很大程度上并不是由他所汲取的学识阅历决定的,而恰是由其心中深深埋藏的这种根基所决定的。像莉拉、帕斯卡莱这样生而坚定的人,如果他们能好好接受教育,或许会成为非常有贡献的人物。而越是像尼诺这样心中毫无根基的聪明人,他们越受教育,反而可能越成为更加危害社会的存在。

因此,过于强调教育的作用是不太对的。教育只是一种工具。如果根基不正,那么学识这种东西,不过是提供一套由学习者来制定是非标准的武器而已。越是崇拜知识,越是应该认真区别知识与道德,就如美丽与道德也毫无关系一样。如果我们如此轻易被表面的东西所迷惑,或许反而应该望向自己的内心最隐秘的地方:根植于我内心深处的欲望,究竟是什么?

要谈女性的欲望,这就不得不从尼诺如何能激发女性如此的欲望,让莉拉和莱农、甚至可能是任何一个女孩子都掉入泥沼开始讲起。长相与才华固然是相当大的加成,但不是决定性因素。关键在于:尼诺是“与众不同”的象征,他代表着一个不同的世界。这种不同并不会因为女性的阶级地位的提升和学识阅历的增加而消失,只要你对生活还有着渴望,它就会永远为你撕开一个诱人的小口子,与之相伴而来的就是一种想要接近、交流、释放的渴望,这时候,那些迷人的加成因素纷纷梦幻登场,最终与女性心中深埋的情欲完美结合。这是一个人性的定律,很难逃脱。

具体到尼诺本身,甚至你不能说是他本人很“渣”造成了这一切。很多人说尼诺是那不勒斯四部曲里最渣的一个男性角色,或者说他和别的男人是一模一样的渣男,这些我都不太同意。你可以认为他很危险,但不能把他归错类。如果把尼诺定义为危害最大的男人,这就无视了当今社会多数女性真正面对的最严酷的现状:构成这个男权社会的主要力量、大部分女性在婚恋中会遇到的男性,是索拉拉兄弟、斯蒂凡诺、甚至彼得罗这样的男人。他们人数众多,以他们为主的这股顽固的男性力量,一直挤压着女性的生存空间。当我们和索拉拉、堂阿奇勒、甚至彼得罗那样的男人斗争时,我们是在跟以男权为主导的金钱权利色情与暴力的社会做斗争。

但当我们和尼诺这样的男人斗争的时候,我们其实是在和自己的情欲与心智作斗争。说直白点,你遇见尼诺,你有自主的选择权,你可以陷入激情也可以掉头就走,可以和他过招,甚至可以在他身上学习和成长。但是像索拉拉和斯蒂凡诺这样的男人,跟他们讲女性问题,他们听不懂也不想懂,很难改变他们的想法,最后的结果就是他们用拳头制服你,一言不合就是暴力、强奸,或者你会被金钱和权力所解决;而遇见彼得罗,你的一生都会被压制在男性的话语权之下,会被吞没在看似体面却无尽压抑女性的家庭之中。作为女性,我们没办法和男人的拳头讲输赢,从这个角度来说,尼诺起码为女性提供了斗争的可能。

当然,尼诺告诉我们,暴力不只是以简单粗暴的形式存在着,也可以以更高级的方式存在——用迷人的外观和精致的思想包装起来,让你在不知不觉中主动接受这种高级暴力。

书中明确提到:尼诺的背叛来源于非常高级的意识。从情欲的角度看,一般男人可能单纯出于性欲去占有女人,他们犯错后可能会求饶,然后再犯错。但尼诺不是这样的,他的性欲不以粗暴的方式完成,相反,他根本不前进,是女性们输给了自己的欲念,而他只是照单全收。我记得剧版里尼诺说过这样的话,他说,女人没办法做到独立,因为她们自己也渴望情欲。莱农说,但这种欢愉是为男人服务的。尼诺说,性爱是两个人的事,这是自由。莱农说,这种所谓自由,也是在为男人服务。这段话很精彩。如果说其他男人是钱权暴力的象征,那么尼诺就是女性情欲的载体。他之所以难对付,是因为女性面对他时,实际上是在面对自己的内心。

很多人也提到了“女权男”,但我觉得尼诺和这类男人也有细微的差别。因为女权男在我看来是玩阴招,他们只有用伪装才能做到欺骗,当被戳破之后,他们的把戏也就玩完了。但尼诺却不是伪装出来的:当他谈论和挖掘女性时,他确实很享受;当他被发现出轨时,他真的很痛苦;当他被问到背叛的问题时,他甚至承认,他需要这种“双重生活”;他过于坦诚了——坦荡到认为肉体关系本来就是脆弱的,欲望是无尽的,他对此根本不加以掩饰和克制。也因此,在背叛之后,他也不会感到有丝毫愧疚。因此,莱农就算戳穿了他,都没法放下,因为他就是这么一个人,她爱上的就是这么一个他——书中写到,莱农对尼诺说:你别得意,我迟早会离开你,只是现在还做不到。

不得不说,这真是一个将女性情欲激发到了顶点的人物……

( 说到女权男,在知乎、豆瓣里有一些男性读者会疯狂diss尼诺,还收获大批女读者点赞,我觉得很奇怪:书中其他男性打女人、强奸、杀人,这些他们都不提,只单单diss尼诺——尼诺最大的错是什么,是到处引得女性出轨——也就是说女人被打对他们来说没那么重要,女人出轨才不能忍…… 也因此我发现,有时同样一个问题,男女并不能完全持相同观点。比如对尼诺,女读者怎么骂他都行,因为女性是受伤害方;但男性读者若只针对尼诺,那多少就有点虚伪了。)

无论如何,尼诺是一个复杂且有趣的角色,他让我们思考良多。费兰特说她非常了解这样的男性,因此刻画了这样的人物,我想她一定是经历了很多,不吐不快。

很有意思的是,即便我作为读者早早就知道尼诺不靠谱,我却直到最后一刻都在期待着有什么反转,比如他良心发现,做出了一些弥补,承认一些错误之类的。我会有这种期待,也是女性情欲的一种体现。因为我们看书时跟着莱农的视角走着,我们知道尼诺曾经是莱农少女时期深深为之悸动的漂亮男孩,看剧的时候导演也专门挑选了高高帅帅、抽起烟来慵懒随意、笑起来甜甜的意大利小帅哥,把文字中的情欲更直接地体现在画面上,让你去感受这一切看似荒唐的事情之下埋藏着怎样的合理性,让你惊觉自己可能也会不知不觉掉入某种甜蜜的陷阱之中……

感谢费兰特,把这个角色写得如此直白和淋漓,让我重新审视了男女对自我和彼此的认知。文末提醒各位,写这篇文章不是让女性自我检讨,而像是一种自救。我们都走在艰难的路上,我们思考的终点,是为了自己。

(END)

暗夜星辰
2024-07-26 15:43:35

这几日反观与一些男性的关系时发现自己还是没能完全跳出「尼诺式陷阱」。

于是开始思考,什么是尼诺式陷阱?莉拉、莱农成年后的生活为何与尼诺纠缠不休?莱农为什么会爱上一个小时候被她拒绝过的男孩子?如此聪明机警的莉拉为什么会生下和尼诺(或者说至少她以为是)的孩子?

这中间有太多层次。


从她们所在的那不勒斯社区视角看,萨拉托雷一家是第一个离开这个社区、去往更大外部世界的家庭。 尼诺父亲多纳托·萨拉托雷的婚外恋丑闻虽为社区所不齿,却又因他铁路职工诗人这个新奇的拼贴式身份得到了某种豁免权。

而这基于整个社区一定程度上对「文化」、「知识」的敬畏——这从莱农作为一个脆弱的小女孩,却一直由于她在上学、读书而得到社区里其他人的善待也可以看出。

整个社区对从它之中走出的知识分子有种微妙的混杂情绪。

一方面是骄傲,“她是从我们中走出的大学生”、“他是我们这里的一个铁路检票员,现在却在报纸上发表文章”;

另一方面则是因唯恐被忘记、被彻底抛弃而伪装出来的“轻蔑”,索拉拉家的米凯莱在莱农出书之后请她到店里喝杯咖啡,当莱农表示“改天吧,我还有别的事情”,他用有点生气又有点失落的语气反复问“你现在是大人物了,已经看不上和我们在一起了是吧?”

莱农的母亲也多次表达“不要以为你读了大学就了不起,归根到底你是我生出来的”,以及“我要是有你的条件,会做得比你更好”(这也是母亲的不甘,母亲供莱农一直读书部分亦是想她完成自己未能达成的东西)。

所以如果将莱农和莉拉当成一方,尼诺对她们来说象征的便是「外部的世界」、是「知识文化」、是「逃离这个混乱又暴力的社区」。

从表面上看,尼诺读书、读报纸、对政治和社会事件侃侃而谈,这使他与社区里其他打女人、倚仗金钱宣示权力的男人形成鲜明对比。他成了莱农和莉拉学习知识上的“导师”——告诉莱农应该看哪份报纸,为莉拉推荐书。


同时,他给了莉拉、莱农一种自己的智识「被看见」的感觉。

尼诺请莱农帮他看自己写的宣言书,这使莱农觉得自己是个人物,即便实际上尼诺并不真正在意她的观点——这个动作只是他在炫耀自己的“政治见解”并顺手捕获小女生的仰慕(甚至无所谓是哪个小女生)。

他看着莉拉的眼睛说,“你很聪明,你应该读书。” 这多么不同于其他只会告诉莉拉“你很漂亮,我想娶你”的那不勒斯男人。

而因为「被看见」而感到自己被重视、被欣赏,这本质上是一种权力关系的展演。这赋予那个称赞你聪明的人以一种评价你的权力,仍将自己置于被动句中,而没有思考“他为什么有权评价我聪明/不聪明?” “为什么我会因为他的称赞而开心?”

在尼诺这个例子中,他身上附着的「那不勒斯之外」、「知识与文化资本」给予了他这种评价一个女孩“聪明”的权力。


莉拉和莱农“爱上”尼诺的原因又各有特殊之处。

莉拉与尼诺从海滩开始的那段羁绊 somehow 根源于她对嫁给斯特凡诺、终生困于那不勒斯此一命运的不满。

我甚至觉得她对尼诺的迷恋是一种愤怒的表达,所以当她在这段关系的催化下逃离斯特凡诺、搬出那栋房子后,愤怒减弱、对尼诺的滤镜也褪去,她慢慢能够看到尼诺的懦弱和不堪一击的体面——他无法容忍女人比他更有才华、被他称赞“聪明”的女人真的能够把他的文章修改得那么好,他不会逼迫女人去打掉孩子,但也绝不会承担父亲的责任。

在海滩上的最初一段时间,莉拉表现出了一部分“弱”,能看到她貌似“小鸟依人”的那一面:想和尼诺做爱、因为嫉妒要尼诺写信给娜迪雅分手。而这是尼诺式男性最享受的——一个聪明的女人臣服于我。

当他们回到小镇,当莉拉搬出来和尼诺同居,催他修改写给报纸的文章,使他发觉可能需要承担做父亲的责任这一威胁,尼诺便难以面对和忍受真实的莉拉,那些为他所欣赏的品质——果敢、强硬、清醒——此时成了他本就软弱的“男子气概”最大的威胁。

于是他在多年后在莱农面前污蔑莉拉同时也为自己开脱:“她不懂牺牲……她的确有问题,脑子和身体都是,性方面也是。”


莱农对尼诺的迷恋则始终与她对通过知识、文化获得阶层上升的向往有关。在尼诺与莉拉那段关系之后,其中又增添了一层“不甘”。

多年来她不是没有窥见过尼诺的软弱与虚伪,但却屡次将其自我正当化——若不这样,她如何面对自己念念不忘的人竟然真的是个和他父亲一样混蛋的男人的事实?

高中时尼诺把莱农写的本可发表的东西扔进垃圾箱里,她将此视作对自己才华的肯定。

发现“人均一个尼诺的孩子”后,她仍不拒绝和尼诺婚外情。

莱农仰慕着尼诺的智识(假使真的有),却没有真的试着让自己成为那样的人。

mean 一点讲,莱农真的有喜欢过知识吗?

她读尼诺推荐的报纸文章,是为了仰慕他的才华以及有话可说;她每晚学习到凌晨,是因为莉拉要她保证不浪费才能和学习的机会;

莱农(带着弟弟)参加加利亚老师提到到游行,"想去找加利亚老师,让她看见我在",觉得 "这三份报纸对我来说都很难懂,那就像看系列漫画书,从中间捡起来一本看,却不知道之前发生了什么"。

我一个专栏一个专栏地翻阅,不是出于个人兴趣,而是出于义务,就像学校里的功课一样,我希望我今天看不懂的地方,如果坚持下去,总有一天能看懂。

但莱农还是浪费了自己的才华和机会,这使我遗憾和警醒。而「不知道自己真正想要什么」以及「摇摆着前进」的莱农也是我们大多数,因此许多人才更欣赏莉拉,我们总难以面对自己的软弱。

要知道,玩同一个游戏(比如爱情),男性和女性付出的代价可能是很不同的。

莱农仿佛是一个提醒——对我们这样天资平平又渴求进入知识社会的姑娘们的一个提醒。

要滑落是多么容易——只需要对一个尼诺式的男人动心就可以轻轻松松浪费掉本就谈不上富余的才能。

要滑落,只要感到累,感到看那些报纸无意义,感到循着母亲们的路、嫁给一个铁道工人做家庭妇女,也不是不可以。

即使死死抓住岩壁没有滑落,一个不靠谱的男人,一颗被知识分子男性身上那层鬼魅光环骗过的头脑,也可以使你即使身处学术圈依然一无所成——印证了大学教授意味深长反问你的那句「做个中学老师不好吗?」

要拼命拼命读书,拼命拼命学习,拼命拼命吸收,拼命拼命抓牢。千万不要松手,因为一松百松。


* 2022.02.26 补记:

一边看剧又重读了原著作者埃莱娜·费兰特的访谈集《碎片》,发现「尼诺式陷阱」内在于费兰特一直尝试在作品中表达的一个主题,我把它概括成「女性生活中的魅惑与危险」。

费兰特的几部作品主角都是现代知识分子女性,而她们都在经历一些长久以来重复的主题——被遗弃、同母亲(也是同自己的“来处”)的关系、爱情与婚姻的迷惑性。

这些主题并未因为这些女性受过良好教育、进入了中产阶层就不再搅扰她们的生活,而是同女性主义为更多人所知前一样,始终作为女性生活中的隐忧而存在,使她们始终处于“混乱的边缘”。

在雷切尔·多纳迪奥对费兰特的采访中,她说:

尽管我们不断尝试着去降低防卫,出于爱情,出于疲惫、喜欢或是客气,我们女人都不应该这么做,因为我们随时都可能失去我们获得的东西。

费兰特不断强调「我们看似得到、改变的那些东西,实际上仍然很容易就会失去」。她有一种能够看到“小进步之后的倒退”的警惕,这也是她笔下包括《那不勒斯四部曲》在内许多故事所呈现的主题:

这些生活在现代、操弄着中产阶级知识分子话语、吸收了女权主义而有所觉醒的女性,依然站在堕落的悬崖边,稍不留意,就会被爱情话语、疲惫感,或是汲汲于地位的轻浮拖进实际上从未真正拆干净的狱栏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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