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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年前有人说,未来某一天也许由智能手机拍摄完成的竖屏视频作品会走进影院,很多人没当回事。当我坐在漆黑的座椅上,《烟火人间》开始放映,音乐响起一贞贞竖屏画面滚滚而来,快手上那些熟悉的ID冲上大银幕,带来了久违的快乐。竟然一下子忘了竖屏与横屏之争。
《烟火人间》鲜活生动的日常景观背后,是每一个短视频作者天天都在重复的日子,在大银幕上观赏仿佛被什么东西赋能,既熟悉又陌生。这些短视频作者来自大江南北、各行各业,可能有渔民、果农、菜农、工地工人、卡车司机、工厂女工、快递员、背包客、穷游族等,他们没有经过任何拍摄方面的专业训练,却有一身创作的激情,打开手机摄像头随意记录和发布每一天的日常生活,只为了和粉丝、亲友分享。
自然,真实,是这些短视频的最大特点,作者们的人格魅力、亲和力也由此而生。《烟火人间》保留了原始视频的魅力,尊重作者的特色,把短视频作者当成了一个个日常纪录片作者来呈现,从海量的用户里选择作者,在海量的视频里采撷、删选、整合、剪辑,呈现出色彩斑斓、活泼自由的一面。观众最终在影院里看到的作品,既保留了原始视频的真实,也有《烟火人间》团队“二手创作”后的崭新思路。两者毫不违和,相反黏合得很紧密。
这些乐此不疲地展示自己劳动、生活的作者,不论在田间地头忙碌,还是工地现场爬高上低,还是展现养家糊口的手艺,经常金句辈出、绝活亮眼。在拍摄视频的每一刻,记录每一天心情的时候,他们把每个地方、每个瞬间当成了舞台,世界之大处处是舞台,不能娱人也要先自娱。谁都没想过有一天自己的短视频连同自己的形象能进入影院吧!
《烟火人间》既然是由海量视频组成的纪录片,必然有其影像逻辑和剪辑思路。电影以“衣食住行家”等几个主题进行分类,不同类型的视频作者,按照他们拍摄的内容,被归类到了不同的主题里。原本长短不一、参差不齐、略显单薄的短视频,经过专业团队的编排、修剪、统筹,像是被神奇的点化,另一种可看性慢慢凸显,整体效果出来了。
不论远在东北五常种大米的小哥,站在田野里分享从育苗到丰收的喜悦,还是翻山越岭送货的卡车司机,和油耗子斗智斗勇,也要继续前行按时到达。不论大雪纷纷行路难的春运路上,为了家里准备的一桌好饭,游子们不远万里,也要回到故乡,还是已经在家中翘首以盼的父母家人,已经热气腾腾地准备好迎接归来的亲人。不论是在骑车环球旅行路上的小哥,还是在乡村跳出自创舞步的小女孩。他们都是生活的主角。
《烟火人间》选取的视频里,主角们的生活亲切动人,他们的笑容灿烂真挚,他们不是专业作者,有时胜过专业作者,因为他们拍的是自己,不加修饰的自己。对善于精心摆拍的传统电视台、影视公司的创作者而言,这种纯天然、原生态、野性呈现的自拍视频,直接放到平台分享,在此前是难以想象的。普通视频作者的的崛起,对影视工作者是一种挑战,也是一种启示。竖屏不再是阻挡短视频进影院的技术门槛了。
“记录世界 记录你”快手的这个口号不是虚言,这些短视频作者,大多没有强烈的功利心,基本上都做到了真实、真切、真挚,没有宏大叙事的野心,放下了自恋的包袱,只展示自己作为平凡人、普通百姓一朝一夕的状态,一箪食、一瓢饮的简单生活,柴米油盐、酸甜苦辣,平凡如斯,却亲切得像我们的周围邻居。
在智能手机出现之前,拍摄视频作品是一件很精英且昂贵的事情,别说拍视频,连玩得起胶卷相机的都是“富人”。移动互联网、智能手机冲破了这层的藩篱,贩夫走卒不分阶级,不分地域,每个人都变成了潜在的创作者。大家拍下的视频,生活是创作的来源,坐地日刷千万户,俨然万水千山走遍。《烟火人间》把这种感动带到了电影院,可以给那些对短视频存有偏见的人一次重新检视的机会。
安迪·沃霍尔曾预言:在未来,每个人都能当上15分钟的名人。今天已然成为了事实。
《烟火人间》导演 孙虹
1月5日20点33分,我走进了博纳国际影城大郊亭IMAX店。
这是做完《烟火人间》DCP后第一次面向观众的超前点映,当看到一幅幅手机巨像,通过大银幕充满压迫感地伫立在自己的面前的时候,我抑制不住地流泪。
如监制雷建军教授曾打过的一个比方,在民间,人人都可以在家供奉神佛,为什么还要去筑立巨像呢?当我在巨幕上看到了这一幅幅竖屏的、中国人自己拍摄自己的影像的时候,再回过头看看掌中孕育了它们的手机,突然意识到这个电影可能已经超出了我们最开始制作时所设想的意义——从手机到大银幕,影院赋予了这些影像独立的、崭新的生命,让我们看到了一部509个普通人自己拍摄自己的“巨幕”神话。
我们从2018年底开始《烟火人间》的创作。
不知道大家还记不记得,那是一个提起“短视频”就跟“打了鸡血”似的时代,因为每个人在那个时候都非常清楚地意识到,一个新的技术时代即将来临,虽然未知它是好是坏,但改变必然到来。
而我们纪录片人,作为时代洪流里的一份子,也被这场技术的革命“打击着”。如果说如今的我们恐惧的是AIGC对人类内容生产的取代,那么那个时候的我们则充满了对“UGC取代PGC”的担忧——如果人人都能拿起手机成为记录者、成为导演,如果普通人拍摄的视频比专业纪录片人更真实、鲜活,那么我们职业的意义和荣光又是什么?
解决这个职业焦虑的路径可能有两种,一种是让自己变得更“专业”,于是逼迫着纪录电影呈现更具有电影感的影像、更动人心魄的故事和更深刻的人性挖掘,以此来树立与民间影像之间的区隔;然而另一种途径,则是拥抱这个众声喧哗的多元时代——我们感恩技术所带来的影像赋权,手机替代了摄影机成为了这个时代的自来水笔,同时这个自来水笔突破了文化和教育的壁垒,让广大生活在县城和乡村的老百姓们也有机会进行“自我书写”。如何让这些“自我书写”的影像被看见、被整合、被记忆,是纪录片人的另一种使命。
于是在后一种路径之下,我们创作了《烟火人间》。
在浏览了数百万条短视频、下载了5万多条素材之后,我们最终用来自509位创作者的887条作品,完成了这部电影。
坚定地使用民间影像,注定了它是一部“另类”的电影:它没有办法完成经典情节剧的叙事,因为我们没有编剧;它没办法呈现饱满的个体故事,因为人人都不是主演却也都是主演;它的影像并不精致,甚至有些粗粝,因为很多瞬间都是人们工作或闲暇时的偶得。然而即便它离“完美”很远,却也能够带给我们一些心灵的触动。
首先,这可能是一部能够消除人与人之间“偏见”的电影。在一次映后交流中,一位女性观众很感慨电影中纺织女工充满青春活力的片段,认为这些影像呈现了一种不一样的真实,这种真实中蕴含了人们想让自己被看见的样子。是的,当我们不自觉地用一种较高的姿态去关怀所谓的“边缘群体”时,他们是不是必然如我们“想象”的那样麻木、悲苦?但事实上从这些自拍影像中我们看到的更多的是在艰难环境中,人的生命力,这种蓬勃体现于对生命美好和人生乐趣的永恒追求。这就是“自我书写”和“他人书写”的区别——通过一个个手机屏幕,我们看到的是他们视角中的世界,而非我们“偏见中”的世界。
其次,这可能是一部能够让人与人之间的距离不再遥远的电影。技术给予了我们看到多元世界的机会,却无法拉近人与人之间的距离——因为我们总是一个人孤单地刷着手机。甚至在刷手机的过程中进一步加剧了我们的孤单——每个人都不自觉地陷入自己的小世界里,关进了属于自己的信息茧房。然而在创作这部电影的过程中,我们看到了那些被我们排除在信息茧房之外的人——那些建筑工人、渔民、水稻户、纺织女工、卡车司机、跑船人,他们的日常生活成为了我们眼中的“奇观”,而我们为这种“奇观”深感羞愧。因为我们已经太久没有去关心过他们的生活,没有关心过一粒稻米、一件衣服、一幢房子是如何而来的了。因此观看这部电影,可能会经历的是一个从“熟悉”到“陌生”再到“亲密”的过程:米不再是米,是水稻杨哥打下的“江山”;衣服不再是衣服,是纺织女工很嗨的青春;卡车不再是卡车,是可能会停留在高原的生命;建筑不再是建筑,是浇筑钢筋水泥的血肉之躯。
最后,这可能是一部能够治愈焦虑的电影。在上海的一次放映结束时,一位女士很腼腆地走过来打断了我与朋友的聊天,但她非常坚定地看着我说:“导演,你的这部作品能治抑郁症”。还没来得及多说,她就匆匆离开了,我不知道她经历了什么,但她的眼神让我久久不能忘怀。是的,在这部由509个普通人的作品构成的电影中,也许每个人的身份、职业都千差万别,但只有一件事是相通的,那就是他们面对人生的积极态度。这种态度触动了我在主题曲《人间值得》里写到:“酷暑是你的,冰棍也是你的”;“风霜是你的,雪人也是你的”,生命里的每一次蜿蜒曲折,都反过来构成了熠熠生辉的独特生命,构成了无法被任何人剥夺的、独属于自己的存在。
最后的最后,想回到文章的最开始,聊一聊这部电影和影院的关系。
电影自1.13日上映至今,票房还未超过30万,这意味着只有不到8000人在影院观看了这部影片。作为一个创作者,同时也作为一个观众,非常能够理解在这个时代,可能需要一定的“必看性”才能让人们愿意在年关将至的忙碌寒冬中,鼓起勇气冲向影院。
于是,在跟很多朋友们聊天时,大家都会纷纷表示“同情与理解”,然后问我说,咱们这个影片以后能不能在网上或者电视上看?或者,要不你把片子传我吧。
每当这个时候,我会看看我6.1寸的苹果手机和13寸的mac book,瞬间觉得有些遗憾。
这部509个普通人自己拍摄自己的“巨幕”神话,也许又要被“封印”回小小的屏幕里了。
所以趁影片还在院线上映,快去看看吧。
繁花
1
看《烟火人间》,有一些特别的感触。2020年第一次看的时候,和2024年再看,这种特别的感触都在,只是这一次再看,就更感慨。
2020年平遥影展,《烟火人间》是作为开幕片,在露天电影院上映的。十月中旬的天气,已经有点冷了,特别是晚上,气温下降更快,但好在,对于西北人来说,这种天气不算什么,我坦坦然然地看完了这个电影。更重要的是,作为快手的深度用户,这个片隐含的刷短视频的节奏,是我很习惯的,它对那些素材的归类、梳理,以“衣食住行”为线索的梳理,也有点像快手的大数据推送方式,你在一段时间里喜欢看种植,就会看到更多种植,喜欢看跳舞,就会看到更多舞蹈,喜欢看落日,画面上就一片黄昏。
在这种节奏中,时间不知不觉就过去,也不觉得冷,或者难忍。甚至,从头到尾,我都觉得心胸激荡。
在看的同时,就想到了它会被怎样评价,“这不就是个短视频合集吗?”“这是对电影的亵渎”“导演并没有展现出创造力和能动性”“窃取劳动人民的劳动果实”,后来,这些评价也果真出现,甚至,有更刻薄的评价,和各种毫不犹豫的一星。
但我的确为它心胸激荡。
《烟火人间》一开篇,就给出数据,中国人每天产生3000万条短视频,本片是从快手的260亿条短视频里选出来的,片尾又给出数字,本片使用了887条快手段视频,一共有509位电影共创者,然后就是这些共创者的ID名单,一屏又一屏,给了那些创作者应有的尊重,至于在版权方面是怎么签署协议的,有没有给创作者稿费,应该也都合理合法地解决了,因为我没有看到其中任何一位共创者提出质疑。
我也是借助这部电影,借助一种全新的节奏,一种情绪,一种意念,重新看到了我看熟了的这些短视频,手工耿制作那些天马行空的物件,湘西小伙的田园生活,和大雁一起飞翔的滑翔者,工地搬砖小伙,卡车司机群落,塔吊司机们的一年四季,一种由这种节奏、这种情绪和意念,带来的生活气息,这种生活激流一般的速度,晶莹剔透地到来。
在2020年看到,十分感慨,在2024年看到,更加感慨。
特别是在2024年。在《烟火人间》上映的同时,根据小说《繁花》改编的电视剧也正在播出。我有点不理解上海人为这部剧表现出的狂热,但又非常理解。在经历了一些特别的时刻之后,人们需要借助一种貌似夸张的热情,来肯定一种生活状态,一种浪漫,不管这种生活状态是不是曾经真实存在。这种浪漫与热情,就是对现实的真正态度。
看《烟火人间》的时候,我也有类似的感觉,而它比《繁花》其实更“繁花”,因为它来自无数共创者,他们的创作,消除了专业的创作者可能会有的矫饰或者伪装,哪怕经过了专业创作者的筛选(选择就是一种再创作),他们对生活的态度,仍然浩浩荡荡地冲撞而来,冲撞到银幕前同样生活着的你我。
2
许知远做的对话节目《十三邀》第一期,提出一个说法:“95%”。
在那一期节目里,许知远和马东对话,马东说,这世界上大约只有5%的人,有愿望积累知识,了解过去,剩余95%的人就是在活着,就是在生活;1949年以前,只有5%的识字率,所有的文化传承都是透过这5%,如果这个社会一直只有5%的识字率,我们看到的都将是精致的;但现在识字率已超过90%,人的趣味和追求没有发生变化。
这期节目,曾经引起特别大的争议,许知远和马东的表现,都引起两极评论,有人认为,现在的马东,是个犬儒主义者,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赚钱,是用5%人群的精明和掌控力,去赚那95%的人群的钱。他所做的,是愚化,而不是启蒙。
人们在评论“快手”的时候,有相同的论调,“快手”很LOW,快手上全是低俗的东西,“快手”的存在,就是为了让三四线青年娱乐至死。但每一个给出这个结论的人,都从来没有使用过“快手”。
事实上,马东和“快手”做的,是同样的事,那就是,给95%的人群,创造内容,创造略为精致的精神生活。
以前的时代,那95%的人,没有话语权,没有舞台,甚至没有窗口,始终沉默,他们必须要竭尽全力,走到一定的阶层,才能有看和被看的资格。现在,有了智能手机,他们浮出来了。
但5%,95%,不是说说就完了,不是分出这样两个阶层之后,就不用有任何作为了。只要认定,那95%的人群,低俗,粗糙,不值得拯救,不值得给他们做任何东西,然后清高孤绝地守在自己的5%里就够了。明知屋子里有头大象,却视而不见,或者,只是唾弃这头大象的存在。这才叫犬儒。
“快手”是主动改变策略,让95%的人做东西。光说,光理论,没有用,实践胜过一切,实践意味一切。它给了年轻人记录和分享生活、发挥创造力的平台,是当下年轻人的文化实践,高也好,低也好,能动起来最好。
实践为什么这么重要?
因为艺术是要做的,歌要唱,舞要跳,靠在脑子里过一遍是不行的。以前,做艺术是有门槛的,门槛很高,但也很低,因为,只要通过考试,只要被大人物相中,就有做艺术的机会。其实,一切行业,都是要靠做的。
现在门槛降低了,反而更高了,因为不再依赖一两次考试,而要依靠漫长的实践,漫长的展示,漫长的争取,考官是千万人。
做得多了,就会成熟,就会有心得。八十年代的香港电影,之所以熠熠生辉,之所以能出现那么多成熟的明星演员,就是因为做得多,很多演员的履历上,都有几十上百部电影的资历,怎能不成熟,怎能不磨出光辉?
“快手”给年轻人的,就是做的机会。从唱歌、跳舞、社会摇,到喊麦、喜剧短片、语录,到技能展示、日常生活展示,做的机会这么多,自然有成熟的可能。
做的人多了,实践的人多了,它就变成了一个拥有自己全新属性和生命的事物,甚至是超出它的创建者最初的意念和愿望的,现在的快手,是由平凡众人堆积起来的巴别塔,也是CCTV7,是百工图,可以是旅游杂志,可以是音乐频道,也可以是曲苑杂坛,总之,过去的媒体所有的功能,它都有。
3
《烟火人间》不过是对这种实践的阶段性总结。所以导演这样描述影片中的人物:“他们是数量上的大多数,却是注意⼒上的少数。”
但他们面对的,是被人视为垃圾的短视频素材,以及“竖屏形式的大电影”这个形式,这个形式其实是有点不可思议的,起初,创作团队“更加关注如何充分利用大银幕的信息空间,降低信息量的损失;而探索过程中,他们渐渐发掘出的新的影像修辞。”
这种探索,毫无疑问是有创造性的,甚至包括它的节奏、音乐性,在什么地方快,什么地方慢,都是既要做复杂的设计,又要有游动的自在的状态的。这中间付出的劳动,绝对不是简单的堆积,或者简单的筛选。短视频平台,本就是建立在人类的意识和无意识基础上的,在这么多人参与之后,不论是它的意识还是无意识层面,都庞大复杂到不能被轻易认识,要在这其间找出一套自己的逻辑,其实非常困难。只要在某个层面,某个角度上做到了,就已经非常好了。
《烟火人间》在某个层面或者角度上,已经做到了。特别是在搁置了三年多再上映之后,它被时间和时事赋予了一种全新的意念。
于是,我坐在银幕前,在2020年和2024年,两次看到那些瞬间,两次都被打动,两次都觉得生活值得一过,人间值得热爱。
看到就是存在,看到就是值得。
我们通过快手,看到了更大的世界,看到了鲜活的生活,看到了千姿百态的生活形态,看到了生活的艰难,生命中的纠结,也看到世态人心,也领略到声色犬马,投入到生命中令人心胸激荡的那些时刻。
它让我们的焦虑得到了宣泄,得到了安放。更多时候,它让我们在潜移默化中,得到一个意念,我们理应积极生活,向生活深深扎下根去,像快手上的大车司机、放羊小伙、煤矿工人那样。
这四年,我们也经历了无数个瞬间,动人的,快乐的,惊险的,痛苦的,难堪的,但生命就是这样,像一条大河,流过一切,不复回头
但有那么一些碎片的、琐屑的、不被人肯定的时间,像繁花一样过去了。
进场看《烟火人间》前,期待里满怀忐忑不安。毕竟这是“首部大银幕竖屏电影”,由509位博主上传的887条快手短视频构成。
期待,源于自己要看一种挺新的、没有在此前院线片中看到过的东西。而忐忑,则是因为:以普通人生活为主题的短视频,值得在大银幕上观看吗?很多人常说“短视频是长电影的敌人”,这部电影又要怎么把两种形式拼在一起?最后的呈现会违和吗?
上述几点在评论区已产生了不少争议。自2020年作为平遥影展开幕片放映后,本片就有了截然不同的两种评价。推荐的称它展现了“朴实真实的人生”,让“沉默的大多数有了出现在大银幕的可能”。与此同时,差评也尖锐地指出:这是“把碎片拼贴成巨大的碎片”。
但在观影过程中,忐忑感逐渐消失了。我时而被各类UGC内容的生动、有趣与动人给惊喜到,时而又被蒙太奇的表达所吸引。一连在大银幕刷这么多条短视频,整体观感没有违和,反而沉浸其中,被里面流动的生活自身的力量所感动。
这些拍摄视频的509位共创者,他们中的不少人,虽是拥有不少粉丝的博主,却并没有我们一贯对网红那些充满戾气、直播带货爆赚的印象。他们是种植户、跑船的、纺织工、货运司机、建筑工、挖掘机师傅等实实在在的普通人,日常鲜活质朴,不带杂质。
这也让我进一步产生了思考:这些普通人自主拍摄的生活日常,里面拥有的平凡美好的瞬间,值得被我们看见,这显然更应被拿出来讨论。
形式上,《烟火人间》会让人联想到此前已与大众见面的两部电影:《浮生一日》(取材于网站YOUTUBE上总计4500小时的短视频)与《一日冬春》(取材于超5000人提供的视频素材)。它们皆是对他人既有生活素材的“拾得”后,进行二次的剪辑组织,从而搭建起素材间的串联逻辑与主题。《烟火人间》的主题一如其名,是对国人生活的一次集体归纳:“食、衣、住、行、家”。
有所不同的是,当时间来到《烟火人间》启动的2018年,也就是手机短视频迅速崛起、进入全民自媒体时代的这一年,竖屏成为了我们看视频、拍视频的习惯。于是影片也就此转变了形式。彼此关联主题又能碰撞出不同火花的短视频素材,被分屏组合到了一起,类似于给视频们找到了同类,给人在观感上也增添了趣味性。
比如种植户家中的大棚被大雪压得差点垮了,有的大哥幽默调侃自己的损失,有的大姐却已经火速爬上棚顶、一个滑铲把雪扫荡而空。同样是跑马,有人骑着它送外卖,有人骑着它逛大集,有人骑着它“过家家”。工地的脚手架旁更是“八仙过海”,女建筑工们上演着我们难以想象的高难度动作,还有师傅直接把这搞成了徒手健身的地界。
通过不同的排列组合,观众在观看时,潜意识里就会有一种自主选择、自主理解的逻辑。
影片选取的这些纪录对象,则代表了它真正的发声视角。每天有三千万的短视频被上传到平台,快手自身也已有数以百亿计的短视频。但片中的视频,主要涵盖的还是传统意义上的劳动者,农民、司机、小镇劳工这类群体,而不是城市中过着奢华生活的富人或更具猎奇性的内容。无论是在稻田里插秧、在江河里捕鱼,还是穿梭在纺织车间、钢筋水泥间,他们都在用自己的双手创造价值,创造自己的生活。
电影诞生之初,卢米埃尔兄弟的《工厂大门》拍摄工人们走出工厂大门的情景,再现了他们质朴的生活日常。而如今的工人们,自己拍摄自己、上传自己的生活场景,化身自己生活的导演和主角。这是他们记录生活的窗口,也让更多人知道:还有这样一种活法。电影与短视频之间,本身就没有那么大的藩篱存在,如尹鸿老师说的那句:“横竖都是电影”。
在我观影的那场映后,片中的三位博主 @水稻杨哥、@开船的大橙子、@搬砖小伟 都来到了现场分享。他们的言语中除了激动,更多是令人感动的真诚与淳朴。多年过去,他们虽已是快手网红,却一如往日,没有改变原先的轨道,没有去做那些自己不擅长的事“圈快钱”,依旧在种植、跑船和工地搬砖。
每个普通人真实的记录、互动和参与,作为整个平台内容的铺底,才是大家愿意持续刷短视频的根本原因。
他们所拍摄、上传的视频,质感上也许有些粗粝,因此总被一些人视作过于土、low。但我个人觉得,以往由电视、电影所单向度建构的叙事,大量影像内容的生产都围绕精致中产/富人、明星展开,缺少了这么一大批自下而上的个体叙事。在当下这个时代,短视频鼓励个体发声,去传播个体的生活,达成对精英话语的消解。
孙虹导演谈到自己的创作理念时,说希望通过这部电影让普通人被看见、被记住、被珍视。六年前,她发现数以亿计的短视频中,存在着一部分拍摄自己生活的“自摄”影像。它们反而比传统的纪录片纪实影像更鲜活、更有生命力。在手机屏幕的尺寸里,能看到每一个普通人的喜怒哀乐、机智与果敢、孤独和脆弱。这是她开启项目的原因。
当日常生活的影像进入大众的视野,那些很少在主流影像中获得认同感的人们,从中获得了超乎寻常的“可见性”。这份“看见与被看见”,吸引更多人将相似的情感投射进视频中,主动参与自我媒介形象的塑造,积极地认识自我、肯定自我。
这也许就是《烟火人间》的意义所在,它想证明的是一件很朴素的事:你的生活,那些最真实、最动人的瞬间,有了被看见的必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