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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隐藏在小亚细亚的茫茫冬雪中,是看不见尽头的凄沧。小学老师萨密自比枯草,一直期待快将调职回城市的学校,但某日一封学生藏在笔记簿里写给他的情书被发现,衍生出他性骚扰学生的指控。梦想幻灭、同袍情谊恶化、其他教职员之间的窃窃私语,使得萨密临近崩溃边缘。直到遇见帮他克服难关的女老师,让这绝望的寒冬起了变化。  土耳其电影大师努里·比格·锡兰时隔四年带来新作,借人与人之间的伤痛和救赎,既自省亦警世。餐桌上一场群体与个人、抗争与妥协的意识形态思辩,更令人拍案叫绝。女主角凭此片夺得戛纳电影节最佳女演员殊荣,成为史上首位土耳其戛纳影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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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影メ残刀
2024-08-03 19:40:29

我对于努里.比格.锡兰导演的着迷所在,除了他对于视觉影像的极致呈现,还有就是他对于人物细腻深入的微妙观察。在知识分子与世俗对视的关系里,他的电影像是一把锋利的手术刀,剖开表面清高自恃的冷静旁观,让自私多疑的本质变成极具讽刺的感叹。

每次看努里.比格.锡兰的电影,都像是看了落寞知识分子男性,对于自我凝视的深度观察。从早期的无言相对,到现在大量对白的叙述,锡兰总是把一种境遇中的自负自恋自艾,变成撕扯自我与现实冲突的人性试验场。从《远方》到《冬眠》到《野梨树》再到最新的《枯草》,从摄影师到演员到作家到老师,锡兰似乎用镜头将知识分子所谓的体面一一击碎,在冷调的影像风格里,去直戳表象内里最隐匿情绪的痛点。这也像是锡兰自我审视的重要体现,这种深入的自我凝视,像是一篇带着自嘲的人生观察报告。

很庆幸能通过大银幕的方式膜拜他的新作《枯草》,在他越来越长的叙事形式之中,用简单的人物环境,构筑出一个知识分子表面的清高,与背后自私敏感内心的复杂世界。在郁郁不得志的现实之中,压抑的内心形如困兽一般,用自傲的状态去面对周遭的一切,在无法逃离的现实之中,让他的这份清高显得尤为可笑。

压抑的精神之下,男主角的身体欲望同样也在进行着自我缠斗。一面是不屑在本地找女友,一边与不谙边界感的女学生暧昧,在被禁锢的欲望边沿疯狂试探。自己毫无兴趣的女人被他甩给自己的舍友,当他发现这个女人在某种层面上不像自己想象的那么无趣,又和自己的舍友越走越近的境遇之下,男人自私的本质变得极其强烈。当自以为的暧昧情绪并不是他想象的那样,被忽视和抛弃的痛苦也转化成暴虐的态度。他陷入了自己造就的,双重人生焦灼状态的煎熬之中。看着他在三人关系当中据理力争却显得无力的争辩,在自我营造的虚假暧昧中无力的追问,都觉得哀伤叹息。

对于所谓爱与信仰的冲突怀疑开始逐渐强烈,在他自毁的三种友善关系之内,他似乎渐渐在失控之中明白了很多,他早本该明白的道理。埋在风雪之下的枯草,在迎来新生之后是否还能继续保持青翠?而下一个冬天是不是他另一场人生撕扯的开始?白雪覆盖住的终将融化,而人内心压住的是不会轻易化去的,它终将会过去,但痕迹会长存直至生命消亡。

锡兰在近三个多小时的片长里,用风雪烘托出人性纯洁与冰冷的两种含义;用形式感十足的围炉酒聚、餐桌对话来阐释文学、哲学、阶级关系与生命思考......不同层面话题的深度思考;用他本身摄影师的身份带来的大量精彩人像摄影作品;用跳脱出戏剧空间,另一种视角代入注视的新鲜形式方法,来展示《枯草》对于人的细腻观察。我没觉得这三个小时很漫长,而是跟着一个男人走过纠结直至自我释怀。

如果锡兰电影里没有了雪,他的电影似乎就少了一丝重要的灵魂,他镜头里的雪总是藏满了极其复杂的情绪,我太着迷他的这种元素无限放大的独特情绪了。只有锡兰,唯有锡兰!

小鱼偶偶泡
2024-08-02 02:43:22

在我自己的阅片经历中,没有哪部电影像锡兰的《枯草》一样,以如此清晰和肯定的方式呈现了虚无的构造,不仅生活的实相是虚无,历史的结构也是,这是哪怕片中的知识分子女主再如何在生命的重挫后重启人生,再如何从社会左翼的期冀中与虚无主义的男知识分子辩论,或是经历情感的背叛后再度与背叛者和被背叛者重逢、共同再出发都无从消解的。但这种以肯定的方式讲述出来、确认出来的虚无,却是令我感到震动,并觉得真实的。片中最令人惊艳的那个青春期的女孩,她变化无定和难以捉摸的背叛更加深了这种对虚无的肯定。当电影最后,男主踏过小亚细亚古迹山坡上的荒草而心中默念对曾经伤害过自己的青春期少女的告解时,他的讲辞的重点也在即便女孩会拥有无羁和可以滥用的青春,但在人生的中年,却只会感知到自己除了心中的沙漠外一无所有,一如男主自己枯草般虚无的人生,只是她此刻桀骜的生命阶段还不能领会这种虚无。

女孩究竟出于何种动机要投诉老师呢?她报复的动力又从何而来?类似这样的问题其实贯穿全片。电影推进叙事的张力和动力其实都在人与人之间无辜的嫉妒、背叛、羞耻、怨怼、情感上微妙的博弈和竞争、复仇,与相互间微观权力关系的更替。它们似乎出于无结构的人的本性使然,是一种无方向的生命本源的力的流淌,而非结构性提供矫正机会的社会性维度,从而消解了全片中多次引入的对社会问题和解放政治方案的讨论。这是对虚无的颂歌,但又贴合于同样作为(可能令人讨厌也令自己讨厌的)知识分子如我此时此刻在此地的心境,因而电影细致描画和再现出的那种虚无的实感,是让人觉得信服的。

影片中的一个华彩段落,是自私、虚伪和善妒的男主单刀赴女知识分子的家宴时餐桌上的辩论。男主最后用“历史使我回想起希望有多令人疲倦”来解构掉了女主出于左翼立场对行动、社会连结和乌托邦的肯定。这句话击碎了女主,最后她柔弱地卧坐在沙发上流下眼泪,也再一次提起了男主的这句话,她说,你形容得很好,我也疲倦,就像我(在原地)活了很久。解放政治的意义被否定、剥离了,再没有比这更令人心碎的时刻了吧,但这虚无又是多么真实、多么贴合于太阳底下无新事的世界处境。

背负着希望感前行是多么沉重啊,你确定你背负的东西是真实的吗,它难道不只是一团想象的傲慢?卸下它吧,但卸下了,人还是会哭泣的吧。——人还没有学会和希望告别。 2024/1/22 凌晨

尖叫女神ˇ
2024-07-27 09:46:36

前 言

1月26日是努里·比格·锡兰65岁生日,恰逢新片《枯草》上线流媒体,我们借一篇探讨锡兰电影艺术的文章来梳理他的电影序列。锡兰不乏耐性,沉思和形而上思维的大师气质在这个电影追求即时满足的时代显得格外突出。自2014年荣膺金棕榈之后,这位土耳其导演凭借其反思性之作《枯草》再度回归戛纳。

《枯草》工作照
在《枯草》的press kit中,锡兰是这样介绍他的电影:
“《枯草》的主角是一位身处土耳其东安纳托利亚地区的义务美术老师,驱使我通过他的经历来形成叙事的主要原因是,这样一个主题可以呈现出丰富的情节和事件,可以为讨论基本概念提供空间。在我们国家,这些基本概念我们通常用二分法来理解,比如善与恶,个人主义与集体主义。
这位美术老师即将结束他在东安纳托利亚一个偏僻地区的义务服务,他多年来一直以被调往伊斯坦布尔的梦想来安慰自己。我们不仅试图探索作客的异乡人与作主的本地人两者之间的差异,一种疏离感的内在影响,远离中心身处边缘的感觉,而且我们还试图梳理和解释当地居民的挣扎,以及他们周遭的环境、种族和社会结构的动态。
尽管彼此相爱的可能性永远存在,但偏见、筑起高墙、过去的政治创伤,以及让最亲近的人为自己的错误付出代价的冲动,将枯萎的灵魂进一步推向孤立的境地。每张脸都充满了绝望,每个人的步态都很疲惫,每个声音都在寒冷中回荡着苦涩的音符,“命运”的印记变得格外突出。
我们想传达的是,早年被派往东方的公务员和教师,他们个人意志的逐渐衰落。在那里,他们往往带着理想主义的活力开始他们的任务,但理论和现实之间存在差异,理想随着时间流逝变成失望,慢慢成为负担。尽管他们还存在漂泊的内在动力,却无法摆脱虚无感。
当一个人感受到土地和自然中的痛苦时,就会觉得有必要从头开始重新评估对、错、失败和纯真的概念。在一个因历史原因而变得沉默的偏远地区,我们试图传达那种在义务服务事务中发展起来的枯燥乏味的味道、教师的职业命运对勉强度日的不变坚持,以及崇高纯洁的理想与残酷无情的现实之间的关系。” 以下是来自《好莱坞报道》撰稿人Scott Roxborough关于锡兰的文章。

《枯草》女主米尔维·迪兹达尔拿到第76届戛纳电影节主竞赛单元最佳女演员

十字大道[1]上的传奇 努里·比格·锡兰缓慢而纯粹的电影艺术

[1]十字大道(原文Croisette):由于戛纳影展的主办地节庆宫就位于十字大道上,标题暗指戛纳电影节的传奇。

译者:Latina

不想学电影的电影爱好者。

校对:冬寂網路
作者:SCOTT ROXBOROUGHMAY 27, 2023
原文链接:

土耳其导演努里·比格·锡兰喜欢慢工出细活,他是现今最杰出的慢电影[2]实践者之一,这种电影制作理念最初由俄罗斯导演安德烈·塔可夫斯基(Andrei Tarkovsky)开创,并由西奥·安哲罗普洛斯(Theo Angelopoulos)、阿尔伯特·塞拉(Albert Serra)、贝拉·塔尔(Béla Tarr)、凯莉·莱卡特(Kelly Reichardt)和拉夫·迪亚兹(Lav Diaz)等导演继承,它抛弃了好莱坞流行大片的快速剪辑和无休止的前进剧情(比如《夺宝奇兵5:命运转盘》),而是选择了更加严肃深沉的、形而上的方式。
[2]慢电影(Slow Cinema):是电影艺术的一种类别,其特点是极简主义,具有观察性,很少或几乎没有叙述,并且通常强调长时间拍摄。

《枯草》剧照
锡兰电影中的角色都并不活跃,他的电影几乎没有动作场景或传统的悬疑情节,故事线也相对简单。2002年的《远方》(Distant)描述了一个乡村工人去伊斯坦布尔拜访他的表弟。2011年的《小亚细亚往事》(Once Upon a Time in Anatolia)主要围绕刑警们挖掘出一名被谋杀的受害者尸体,并驱车长途返回城市进行验尸。而在锡兰2014年戛纳金棕榈奖作品《冬眠》(Winter Sleep)中,一位老演员和他的妻子、姐妹坐在旅馆里闲聊。
这位导演的视觉美学主要以广角镜头、长镜头和极少的摄影机运动为特征(日本电影大师小津安二郎对他有重大影响),迫使观众放慢节奏,从而专注于微妙的动作或词句转折,以此来揭示角色和场景的细节。他的电影绝非泛泛而谈,而是通过使观众陷入沉思的心境,深入探索那些宏大问题——存在的本质、生命的意义,不再关注故事的发展方向,而是反思这个世界究竟是什么。
《枯草》剧照
在《枯草》(About Dry Grasses)(片长3小时17分钟)戛纳首映前,锡兰接受了《好莱坞报道者》采访,他表示:“我始终感觉真实生活与电影中所遇到的现实之间存在着巨大的鸿沟。我的电影致力成为一场能够研究这些差异的探索之旅。”
相比于试图激起或分散观众的注意力,他常常将厌倦作为一种艺术策略。
他说:“最开始让我感到厌倦的电影反而成为了我生命中最重要的电影。我们生命中最重大的决定通常出现在最无聊的时刻。厌倦有潜力使人们处于正确的心态,能够感知最艰巨的真相。正如德国籍犹太哲学家瓦尔特·本雅明(Walter Benjamin)所说:‘如果说睡眠是躯体松弛的顶点,那么,厌倦(Boredom)则是精神松弛的顶点。厌倦是孵化经验之蛋的幻想之鸟。'[3]”
[3] 出自本雅明《讲故事的人——尼古拉·列斯科夫作品随想录》,此处引用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张耀平汉译版本。
《枯草》剧照
社交媒体和数字技术摧毁了人们的注意力,并培养了即时满足和快速多巴胺刺激的文化。在这样一个似乎急于走向自我毁灭的社会中,锡兰的电影让人真实感受到超越时间的,细嚼慢咽般的电影体验。
这位64岁的导演是在戛纳红毯台阶上走过的最受赞誉和推崇的电影人之一。《枯草》已经是他第七次参加戛纳竞赛,如果算上他1993年的短片处女作《茧》(Cocoon),那就是第八次了——而且他很少空手而归。《远方》获得了评审团大奖和最佳男演员奖,颁给了两位主演:穆扎菲·奥德默(Muzaffer Özdemir)和伊敏·托普拉克(Mehmet Emin Toprak);《适合分手的季节》(Climates)(2006)获得了费比西国际影评人奖;2008年的《三只猴子》(Three Monkeys)获得了戛纳最佳导演;《小亚细亚往事》为他赢得了他的第二个评审团大奖;而《冬眠》则获得了金棕榈奖。
《枯草》剧照
当然,锡兰用了相当长的时间才走到这一步。
他在30多岁时才拿起摄影机,并在36岁时完成他的第一部短片。
“大学毕业后,我至少花了十年时间什么都没做,只是思考着要如何谋生。”2009年锡兰在伦敦BFI Southbank告诉观众,“年轻的时候,你会更加勇敢,即使犯错误也是更好的。”
锡兰于1959年出生于伊斯坦布尔,曾就读化学和电气工程专业,但从未从事过这个行业。“当我作为一名工程师毕业时,我意识到这不适合我,”他说,“我开始环游世界,试图理解我真正想要的是什么。在西方度过一段时间后,我去了东方的喜马拉雅山徒步旅行。回到土耳其后,我去服兵役。那个地方真正让我决定了去从事电影行业。在那段时间里,我非常孤独,阅读了大量的书籍,主要是俄罗斯文学。这使我尝试将文学与艺术形象相结合。实际上,当我19岁时第一次读《罪与罚》(陀思妥耶夫斯基的作品)时,我就感到我的生活从此不复以往。”

《枯草》剧照
锡兰曾表示自己拥有一个“俄罗斯的灵魂”,他反思性的、充满悲情的叙事风格在很大程度上受到了俄罗斯文学大师的影响,尤其是安东·契诃夫和陀思妥耶夫斯基。《冬眠》就改编自契诃夫的短篇小说《妻子》。然而,在锡兰的早期作品中,文学灵感尚未转化为对话频繁的剧本。
他说:“起初,我对于写作对话场景并不自信。我的第一部长片《小镇》(The Small Town)(1997)中的对话简直是一场灾难。当我第一次在柏林电影节与观众一起观看时,我感到无地自容。从那以后,我的整个职业生涯就为解决对白问题而不断挣扎。无论是你的电影、你的风格,甚至是你作为一个人的个性,弱点总是以某种方式塑造了你的命运。也许我的一生都在拼命努力克服自己的不足之处。”
《枯草》剧照
这种努力似乎奏效了。
锡兰最近的电影——尤其是《冬眠》和《枯草》——几乎过于偏爱对话,包含长时间的争论与哲学论辩,即使锡兰使用的语言倾向于不谈论实际的事情,而是在词藻间蕴以意义。
“对我来说,对话只有在他们胡扯、与电影无关的时候才起作用。”他在BFI的讲台上如此说道,“我试图用情节、肢体语言等来阐明电影的意义,而不是用对话……在拍摄过程中,我最终把对话删除了,所以最后就没有对话了。”
《枯草》剧照
1999年,锡兰将他的第二部电影《五月碧云天》(Clouds of May)带到柏林,这是一个关于一名电影人回到家乡并努力拍摄电影的轻喜剧。这次他参加了竞赛。然而,他的国际突破将在三年后的戛纳电影节上实现,当时他的作品《远方》在主竞赛单元首映。这部电影涵盖了导演所有作品中最具象征意义的场景之一:下岗的工厂工人Yusuf从乡村来到伊斯坦布尔与年长的亲戚(穆扎菲·奥德默 饰)一起生活,后者曾是一位前途无量的摄影师,现在被迫拍摄乏味的商业庸作。
在他们最初一起度过的某个晚上,穆扎菲或许为了与表弟互动,又或许为了展示自己的艺术品位,他播放了安德烈·塔可夫斯基的《潜行者》(Stalker)的录像带。Yusuf很快感到无趣并去睡觉了。不久后,穆扎菲切换了录像带,开始观看色情片。当Yusuf踉跄地回到客厅时,穆扎菲急忙关闭淫秽内容,又回到了塔可夫斯基的电影。这个场景涵盖了锡兰风格中的所有元素——土耳其乡村与城市社会的对比、对家庭关系的关注、细腻的角色塑造和巧妙的幽默,甚至对慢电影先驱塔可夫斯基的引用——都融入了一个连贯的镜头中。

《五月碧云天》剧照
《远方》在戛纳上映时,被誉为是电影界一个重要新声音的到来。但对于锡兰来说,这一刻是苦乐参半的。托普拉克是锡兰真实的亲戚,他扮演了Yusuf一角,正如他的角色,他是来自安纳托利亚乡村的一个工厂工人。他用电影赚来的钱买了一辆二手车,当《远方》在安卡拉电影节(Ankara Film Festival)进行世界首映后,他在开车回家的途中遭到车祸去世。他在戛纳获得的最佳男演员荣誉是追授的。尽管锡兰与他的离世无关,但这一事件给他的成功蒙上了阴影。“我感到非常难过,非常内疚,”导演在2004年表示。
锡兰第二部参加戛纳竞赛的电影《适合分手的季节》中,愧疚和个人痛苦也是核心主题。这部电影冰冷地剖析了一对中年夫妇Isa和Bahar之间破裂的关系,Isa和Bahar由锡兰本人和他现实生活中的妻子(也是常驻合作编剧)埃布鲁·锡兰(Ebru Ceylan)出演。在其最近的电影中,导演扩大了故事的范围,偶尔(当然是微妙地)嵌入更多类型领域。2008年的《三只猴子》是一部心理剧,讲述一个虚伪的政客在意外撞死一名行人后,试图让他的司机替罪。这个安排让司机的家庭分崩离析,但当司机的儿子为了报复而杀死政客时,司机试图找到另一个替罪羊来承担责任,内疚的循环就此延续。
《适合分手的季节》剧照
《小亚细亚往事》表面上是一部警匪片。在两名囚犯的帮助下,刑侦队和一名法医在安纳托利亚乡村寻找一名被谋杀的受害者尸体。他们找到了死者,报告案件并进行了尸检。除此之外几乎没有发生其他事情,但在这部渐入佳境的剧情片中,观众的同情心发生了转变,因为自首的凶手变得越来越让人同情,而调查人员的道德败坏则越发明显。
《冬眠》中没有犯罪行为,或者至少没有非法行为,但这部电影讲述了一个曾经的演员经营着一家安纳托利亚酒店,并一心想要成为人人皆知的知识分子。它是对权力滥用的深刻研究。它还探讨了土耳其所谓的精英阶层如何放弃了对同胞的道德义务。Aydin(Haluk Bilginer 饰)将自己视为艺术家和慈善家,但实际上,他是一个剥削他人的房东,让别人替他做肮脏的工作。一小段暴力将打破表面,而他的生活也轰然坍塌、坠入尘埃。
《冬眠》剧照
在2014年戛纳电影节上,《冬眠》获得了金棕榈奖,评审团主席简·坎皮恩(Jane Campion)称这部电影为“真实”、“不懈”和“迷人”的。自《适合分手的季节》以来,锡兰的所有电影都是与他的妻子共同撰写剧本。“当宣布获得金棕榈奖时,我妻子眼中的泪水是我在戛纳最喜欢的时刻,”锡兰说道。
在他2018年的戛纳入围影片《野梨树》(The Wild Pear Tree)中,锡兰将来自土耳其山区不吸引人但坚韧且无处不在的多刺植物作为主角的象征:一位尚未发表的作家正经历着政治和精神上的危机,无法在城市找到工作,只能回到他长大的家乡和村庄,尽管他对这个地方深恶痛绝。“如果我是独裁者,我会他妈的在这个地方投一颗原子弹,”他咆哮道。
《野梨树》剧照
这部作品暗示了一些社会批评,但锡兰不鼓励将他的电影解读为对其国家政治状况的直接评论。
“尽管我的电影在某种程度上根植于土耳其的一些政治和社会现实,但我希望它们更多地挖掘存在主义、疏离感和人类现状等主题,以创造一种内省和哲学探讨的感觉,”他说道。
换言之,(锡兰在追求)纯粹的电影。
这在他的最新作品《枯草》中实现了。故事(作为锡兰的电影,对于“故事”这个词需要使用得宽泛些)讲述了一位年轻的艺术老师被派往偏远村庄履行义务社会服务的故事。
《枯草》剧照
“这部电影的创作灵感部分来自我们的合作编剧阿克·阿克苏(Akin Aksu)在土耳其东部履行义务社会服务期间所写的笔记和日记。” 锡兰说道,“起初,我对此并不太感兴趣,但在这些文字中偶尔可以找到令人大为惊奇的关于人性特质的一些线索。随着时间的推移,我意识到我无法忘记这些文本,于是我开始思考我们可以通过剧本创作来拓宽和丰富这些细节。”
起初的无聊渐渐演变成入迷,最终呈现出了一部既是关于爱情三角关系、又是关乎道德规训、还有对土耳其教育系统批判的电影作品。可能不是所有人都喜欢——锡兰的电影很少能满足所有人——但如果历史可作参考,这部作品可能会受到戛纳评审团的青睐,并进一步传播锡兰缓慢而纯粹的电影艺术之教义。
《枯草》剧照

“戛纳仍然是电影艺术最坚固的堡垒,”锡兰说道,“我的电影启程于此,遍布世界。(戛纳)帮助我的电影沉浸于灵魂之中,并于其中找到了一席之地。”

- FIN -

星辰闪耀
2024-07-24 06:53:10

落到内地语境,《枯草》《枯叶》从去年同时入围戛纳的主竞赛单元开始,就在片名的混淆性中结下些许缘分。

当然,两部电影,一部是「Dry Grasses」,一部是「Fallen Leaves」,英文用词各走各路,本不相干。但本质上,干草与落叶,都是自然轮替里败落、死亡、离别的象征,而有无生机,答案都在枯萎的图景里。如此这般的意境,又注定可以共同步向许多值得探讨的领域。

《枯草》

再说了,这两部最近能看的电影,表层的巧合性还不止于此。它们都在竞逐金棕榈的时候,败给《坠落的审判》,而戛纳给了其他大奖作为肯定,《枯草》的米尔维·迪兹达尔获封最佳女演员,成为土耳其首位戛纳影后,《枯叶》则得到评审团奖。

从主创来看的话,两部电影的的导演,土耳其的努里·比格·锡兰和芬兰的阿基·考里斯马基都有欧洲背景,都在上世纪五十年代末出生,都另外身兼演员、编剧,都功成名就,且都还活跃。

他们的新作,自然都会受到影坛与影迷的高度关注,而这两部电影无意中黏连的巧合性,也最终被作品印证出内里深层次的一些相似。

《枯叶》

在推向这一层次之前,恰恰需要先从不同之处说起。

内容上,《枯叶》是讲安萨、霍拉帕这两个捉襟见肘的人,在孤独的日子里依然相信爱,寻找爱,哪怕通达爱的路上充满阴差阳错的重峦叠嶂。

《枯草》则是通过小学教师萨密的视角,见证个人生活、职业前景因为关系亲密的女学生写了一封情书且被校方发现而迅速崩塌,他对学生、同事、朋友、上层的看法发生天翻地覆的改变,而曾想给好友凯南撮合的女教师努蕾,成了他以爱情名义征服、毁灭的对象。

《枯草》

两部电影都关涉爱情。

阿基的《枯草》可谓《天堂孤影》《升空号》《火柴厂女工》这「无产阶级三部曲」三十多年后续写的第四乐章,继续用冷静、诙谐甚至荒谬、童真的方式,来探索、呈递无产者的爱、需要和温暖。

在他的镜头下,爱情是绝无仅有的救赎,是在周遭一切变得刻薄、残酷之后唯独幸存的美好,爱情是爱情,也是希望、人性等等更大意义的明亮象征,可以抵抗生活对人的疯狂屠戮。

《枯叶》

锡兰电影里的爱情也不只是爱情,并且同样是某种工具,甚至武器。

萨密与年纪尚小的女学生施芬之间,最初表现出来的就是亲厚但单纯的师生情谊,学生喜欢跟老师开玩笑,老师也更偏宠学生一些,常常提问,多多表扬,同班同学直言不讳地说出他的偏心后,一切都还控制在调侃的范畴。

然而,性质的变动很快就被锡兰颇为出人意表地表现出来,而这仅仅需要一封情书。情书没有道明谁写谁收,但是由施芬写给萨密却未递交的事实,并不是太难揣测。

《枯草》

关键是,情书之所以被察觉,是因为学校以侵犯隐私的手段例行检查。这种过时但普遍的检查制度充满伤痕式批判,校方对学生,上层对下层,不仅有不由分说的操控,而且有单一道德对多变现状的僵硬限定。

批判性迅速挑高。情书本来处于未发状态,要不要表白,要不要更变现下关系,本来带有天赋的自由,结果一检查,一没收,一传阅,恃强凌弱且沾沾自喜的不自觉性,就以现实痼疾的形态剖露在外。

更可怕的地方在于,当观众看到萨密以包容之心指斥两位正在八卦的女同僚时,讽刺的是她们没有青春、过分古板,可转头他便以一种近乎窥淫的姿态享受来自女同僚被呛声、女学生被征服的胜利,而当施芬突然前来索要,没读完的他还试图以正人君子的形态宽慰对方信件已被撕毁,尽管一切早被看穿。

《枯草》

施芬愤恨离去,不只宣示单纯的信赖关系破产,还宣示爱情在权力面前只能是软肋,再满纸仁义道德的人,一旦得了这根软肋,都很容易激发自身不正当的权欲,走向病态。

这也是为什么当萨密偏颇地对流言蜚语应激,想要施行报复的时候,选择的是以所谓爱情作为手段。他听信流言,疯魔地咬定好友是自己当下衰败生活的罪魁祸首,于是设计夺取对方心仪的女孩,视上床为摧毁对方爱情的不二法宝,幼稚得来又很阴险。

他的所作所为,预示了爱情被贬损破坏后的危险,这危险是跟人性沉堕勾连的,又恰恰对上了整部电影内在的疯癫。

《枯草》

锡兰对爱情的处理,跟阿基可谓南辕北辙。如果说后者仍然愿意把爱情当作救命稻草,前者就愿意把爱情当做压垮人生乃至人性的最后一根稻草。

基于此,在情感温度上,他们自然做出了相反的取舍。

阿基在视觉表达上是偏暖的,尽管生活如同废弃的机器那样冰冷,他体恤无产者,体恤大多数人,因此选择在本该冰冷的世界与处境里找到一些看似鲁莽、轻简实则豁达、敦实的人生哲学,用幽默和美好结局点燃一些暖意。

《枯叶》

锡兰则是偏冷的,像是片中那些从不终结的寒冬。他需要用这天寒地冻来对接人本身的负面遭遇,甚或是心性上的普遍冷淡,由此往底部、往深层挖掘,以实现对人与世情的考察,或者说,印证一些在日常生活中不难判定的境况,又以电影才有的提炼手法,为人事注入更深刻的剖析精神,越冰冷,就越清醒。

如果说阿基大道至简,只取一抹暖色,锡兰就是彻头彻尾地把冷调贯彻下去,而且越来越冷,越来越狠。

在这样的节奏下,旨意自然不同,枯叶可以有疾风中的浪漫瞬间,枯草就只有雪下无从萌生的命运。一上一下,落点就又有了区别。

《枯草》

又因此,他们电影的长度存在差异性,也很自然。

《枯草》这一类电影,需要足够的篇幅去营造气氛,罗列细节,如同种植,会有漫长的铺排与等候,直至收成,或者说覆水难收,叫人惊骇不止。

人心就跟气候一样,锡兰给足了时间,在萨密心田种上一些偏颇得冒出腾腾恶意的种子,让他跟丝毫没有回春迹象的长冬一样,渐渐变成自己嘴上抨击的低等生物,正是有那一场又一场深刻的争辩,一个又一个疯魔的心眼,才让他最终的抉择变得尤其沉重。

《枯草》

锡兰需要这样一个物我不分的同化过程,便于自然存在主义、生活单调性交缠体现,构成自身强烈的美学风格与批判精神。阿基恰恰需要斩钉截铁地把万事万物圆在一个框架里,需要掐准节奏感完成起承转合,才能给结尾走势最强烈的刺激,并且通过截留做到事实的不容改变,更有童话格调。

毕竟很多时候,美好的爱情恰恰生发在刚开始时。通过老派约会的串联,《枯叶》已经在各种诙谐的错落起伏间,做到了结局对观众的强烈吸引。

对此,这么多年,尤其是在拍摄穷人的爱情与幽默时,阿基做到了选材与主旨的呼应,相当稳定地输出这类动人的情感小品,让人在欢愉之间对资本社会的是非善恶,有从个体到整体的判定。

《枯叶》

两部电影,两位导演,不管选择的形式有什么不同,直面人间的巨大人文关怀是一致的。他们都在聚焦各式各样的失败者,安萨、霍拉帕、萨密这些人在社会地位或经济条件上都是底层,都在时代之下不堪一击,或者干脆像努蕾这样,因为对抗,被截了肢。

《枯叶》这些人群的聚合,《枯草》这些人群的分化,承载的都是审视目光,推断变与不变的人在思想交锋、时代变奏间会做出这样的决断。

与此同时,阿基刻意营造接近老式童话的温馨氛围,以此作为对抗污糟现实的屏蔽门,譬如以非现实线性模式加入的俄乌战争背景,凸显崩塌现实周而复始的不确定性与持续性。

《枯叶》

或者是跟锡兰那样,以硬碰硬的手法走向更现实、更逼真、更繁杂的表达,其实二者都指向了那个之所以需要屡屡思考甚至争辩的现实,是糟糕透顶,而且难以沟通、难以变好的,而人在其中,难免会有其受限之后所感知到的倦怠、愤慨、虚空,这又构成了集体创伤和共同语言。

整体上,两边都是既沉陷又解脱,既严肃又温慈,而我们在老牌电影人交予国际影坛的最新答卷里,看到新世情在新故事里的植入,而世界即便仿佛转了个方向与方式,很多东西在本质上也还是没有什么变动。

(原载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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