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你好运，里奥·格兰德

在看《祝你好运，里奥•格兰德》时，刚好翻看了一点萨莉•鲁尼的新书《美丽的世界，你在哪里》，注意到了两个关联点。在《好运》里，55岁的寡妇南希，斥巨资雇佣了一位20来岁帅气的杏工作者，获得身心解放。在《美丽》中，30岁的女作家爱丽丝初到陌生滨海小镇，在t软件上结识了蓝领工人费利克斯，心血来潮邀请他和自己一起前往罗马，包机票……

“我没钱，费利克斯说。

“这个嘛，一切费用由我承担。我又有名又有钱，你忘了？”

贫穷的我，夹在两个年龄段之间，陷入沉思。

女人的快乐，果然是要花钱的！

《祝你好远》，是一部交谈比做爱还好，但又两者缺一不可的电影。男人与女人的关系或许也是这样，只有其一，未免失衡，只能算知已或者炮友。两者兼具，也未必是爱情，可能只是买春，但那是一定是我们所能拥有彼此的最近的距离——虽然王家卫可能觉得保持0.01公分距离的不得到才是一段关系最美的样子。

南希穿着土气的印花衬衣出场，小腹微凸，在酒店紧张得几乎上蹿下跳。这大约是我见过艾玛•汤普森最姨的一次扮相，拍摄时，艾玛实际已经62岁。

第一次会面（买 春），女主角南希的几个细节已经浮现：55岁寡妇，此前一辈子只有一个男人，就是她那无趣刻板的老公。没有高潮，为了生活过得去，还得一直假装。南希有句台词只有女性创作者写的出来：她决心以后的人生再也不假装高潮，并提点里奥，其他女的也可能是装的。我想这是借南希之口告诉我们女性解放的第一步，可以从不伪装、诚实面对自我和他人开始，也顺带向男性揭示了我们女性的秘密——可惜，男的一般都不信。（boys内心os：“你没有，是你不行。不代表我那些女人是装的。”建议boys们移步韩东老师早年的爱情小说，当年韩老师倾情用一整本书来描绘其性冷淡的美女前女友和无法达到高潮的真爱苗苗，何其坦诚的男子！）

南希是怎么走到开头酒店这一步的呢？

她等啊等，一直等到五十多岁，终于等到了死老公的自由的日子。此处可以cue到中信出版的一本纪实图书《有恨意但不离婚的妻子们》，其日文原名为《希望丈夫赶紧去死的妻子们》。

记者小林希美在采访中袒露了15位日本女性令人窒息且毫无希望的婚姻。她们心中都存着恶念，而着恶念的尽头是两大思考：她们“为什么恨？”又“为什么不离婚”。

青春已经到底，夫妻关系随着丈夫去世而瓦解，南希的心愿浮上心头。都要入土了，还没体会过真正的杏乐趣。但社会残酷啊，放眼周围，追求者无非都是些比南希更老的老头子……

思前想后，花了几乎两年时间，南希知道自己只有一条路，花钱为自己book一位完美的年轻人。于是，备受女观众垂涎的里奥，带着他闪闪发光的腹肌和闪闪发光的牙齿登场了！

这位“很贵很贵”的里奥，虽然是位收费的工作者，但几乎代表着女性的最终幻想：他善解人意，知情达趣，甚至还能用上一些连身为老师的南希都惊讶的“高雅用词”！！！！他知道什么时候喝酒，什么时候放音乐，什么时候调整光线，堪称有进有退。且不用绞尽脑汁就能找出你身上一个真实的优点来夸。而不是那种浮于表面的“你皮肤好好！”或者不慎出口的“你岁数真大。好像我妈。”

至于技巧，那更是什么都会！可惜这终究不是A……导演只稍微展示了一下下。

电影里，南希甚至给了他一个明确的封号：杏圣人。

这一切的氛围使女观众们确信，里奥一定不会说出那种令人瞬间下头的话：“（我）大不大？”“（你）爽不爽？”

电影四段结构相当工整，以四次会面铺陈，随着南希服饰的改变，她当然也越来越自信美丽。四次会面中，他们时而似情人，时而似母子，在“破”与“立”中，贴近彼此的内心世界。

一开始的南希，妈味十足，明明是自己花钱，却不由在道德的束缚下，扮演了直男“救风尘”戏码，质疑起了里奥从事这份工作的动机与价值。但又不免沉醉在里奥的温柔娴熟之中。当然就有了第二次。

第二次会面，南希甚至拿出了一份冒险清单，写明了自己这辈子想完成却未做过的各种姿势与探索，比如69……我有位格外清纯的女朋友看到这里说，她也有份清单，想和里奥一起打勾勾……

第三第四次会面，是破裂与和解。尤其是第四次会面，引入了第三位偶然闯入的角色，堪称妙笔。这个时候，南希的钱应该也花得差不多了……

最终，我们来到了南希全裸的那一幕。

在镜中，艾玛的肉体垂垂老矣，这里鼓起，那里瘪下去，但是她终于可以正视自己，灵与肉归于一体。

艾玛说：“在62岁裸体上阵仍然非常具有挑战性。我认为，如果我再年轻一些，我就无法做到这件事；然而，我的年龄又让这个人物更加艰巨，因为大家并不习惯看到真实、未经修饰的身体出现在大银幕上。”

此时，不免很想知道，究竟有多少直男坚持看到了最后一幕……我能想象，听说是个买春的故事，大家都摩拳擦掌的样子，然后发现是阿姨和鲜肉，他们可能顿时萎了……

虽然，这部电影，我们应该把注意力放在女性解放上。但不好意思，“是我肤浅了”。最终，论述都来到了，里奥到底是否可以真实存在，我们现在开始存钱到底有没有用……毕竟，我们对现实的了解，也就仅仅在“白马会”和“泰国”这些传说中了。光听听那些口口相传的秘密，感觉，怎么听怎么都是tony老师那个方向。

此刻，我深耕多年的理论知识终于派上了一点用场。

对标里奥的外在，其实没那么难，我另一位天天在某音给健身房小哥点赞的女友，应该能瞬间甩出一百个id。“你去点赞”。

其次，里奥做得优秀，是需要天然喜欢杏这回事的，并富于冒险精神。这点在电影里也有表现，所谓“爱一行干一行”。

但难就难在知情达趣这点上。难啊，真的难，这才是所有女性的痛点。

有部目前已经被砍的美剧叫做《满足》。

情节是碎三观的：投资银行家neil事业不顺，还发现老婆在外找鸭。在追踪老婆的风流韵事之时，他意外捡到了鸭鸭的手机，出于报复心理，他决定把鸭鸭的客人给拦截了，自己上，意外发现竟然十分适合……于是，就不由自主地走上了上流鸭的道路。还用自己银行家的才华，和女客人们谈天说地，受到顶级好评……狂妄自大的男人啊，还真觉得自己行行出状元，自信得一b！

但这也确实说明了之前的三要素，要做上流鸭，首先你得对钱有欲望，其次，你得外形好功夫好，最重要的，就是口才好。

在我千辛万苦从某地背回来的系列书《250天伦敦应召日记》中，作者belle曾经开宗明义写明了从事杏工作者的几条必要条件。

其中之一就是“闲聊”：“跟客人聊得来不只有用，更可说是这项工作最重要的技能。假装对什么事情都很有兴趣。对zc倾向和其他可能造成争端的意见保持立场模糊。换言之，漫天撒谎。就把这当作未来zc事业的训练场吧。”你看，会说话果然是必备技能。

此书一直放在我家书柜显著处，每位朋友走进来看到都陷入沉思。我开宗明义，此书不外借！！书中蕴含了丰富的姿势，比如，我第一次在书中看到详细描绘了重口味的“拳j”和各色工具，瞳孔地震。我相信“拳j”应该不会出现在南希的心愿清单上……belle文笔风趣，“我很多朋友会告诉你，做了一年的临时雇员，就和卖身差不多。我知道这一点，两者一点也不类似，根本不在同一颗星球上……因此，每当我的朋友搬出这套理论，我都会同情地看着他们。”在她看来，卖身是件稳定但不吃力的工作，远远强过“在闷死人的办公室枯坐等待下一次喝茶休息时间。”

在belle口中，我们可以窥视到杏工作者的原始驱动力：赚钱。没什么比这点更重要。

在潘教授的纪实文学《生存与体验》一书中，也有提到相同的观点（我真的有在深耕噢）。他聚焦红灯区，把目光瞄准广东某地，在那里，会选择这一职业的往往都是底层女性。她们出卖夜晚，当然也在自己的文化程度内陪客人聊天，尤其是那些雄风不再的客人。但在她们眼中，客人不过是“一个又一个钱包的化身”，并没有人会真正记得哪个客人，或者真心认为“我们一起作为男人和女人，度过了一个美好的夜晚。”

所以啊，里奥是可能存在的，但与里奥达到心与心的交流，不过也是女人的最终幻想罢了。

在现实中，会面到达第三次，会有百分之九十九的概率终止，探索对方的内心，将其从工作中强行割离，硬要进入对方的真实生活，无非是另一种“救风尘”的变形而已。专业的里奥不该承受这样的探索，他会做的，只是拉黑南希，人走茶凉。

电影之所以是电影，多半是在一定程度上承受了我们的梦幻而已。把那百分之一的相遇拍出来，并使我们在投入其中时被感染，去相信——虽然有些设定，风一吹我就醒了。

所以，还是存钱吧。南希55岁才懂的道理，好歹我们现在都懂了。里奥拉黑你，你还可以book李奥纳多。希望永远在我们自己身上。让我们祈祷富有，祈祷下一个更乖……至于真心的交流，那可能是比遇见真爱还难的奇遇。

“人这一辈子，遇到爱，遇到性，都不稀罕，稀罕的是遇到理解。”

这话是谁说的来着？

这部片子对于我来说，太安全太讨巧了，一个阿宝色滤镜下的故事，清新无害。人物设置方面，虽然一个是买春客，但是，她有一切被原谅和被理解的理由：寡妇（单身），老年人（怜老），没有过和谐性生活（不幸），自卑（自卑的艾玛汤普森！），礼貌又畏缩（不然我还是算了），刘姥姥进了怡红院也不过如此，大家既笑她，又怜她；卖身的那位，年轻，清爽，斯文，礼貌，极佳的服务精神和专业素养，懂得分寸，还有原生家庭的问题，简直想不出比这更让女性怜爱的卖身范本。这样滴溜溜水晶球一样光洁的人设，怎么能讲出让人信服的性关系？我所理解的性是有刺的，一个人想从它那里获取些什么，必然也要承受被它刺到隐处的风险：矫饰，虚荣，自恋，自卑，怀疑，软弱，自大。性没有任何疗愈效果，真实的性就是真实的人，真实的人不是为了获得他人的宽容和爱怜而存在，真实就是最有力的存在，接受真实，就可以了。

女演员本身的演技非常好，可以说无可挑剔的完美了。但是这个故事特别像不懂情欲的人的性幻想，而且还是非常保守生活经验很匮乏的那种……

故事一方面想讲一个女性如何正视情欲，探索情欲，另一方面又回避了她是如何通过情欲层面的互动，去接纳真实自我。女主本身的背景如何四平八稳且不计较了，最后居然是通过让她帮一个非常性感的男性解决自己的亲情问题、完成职业出柜，来确认她的自我价值。这个想想就是对主旨的背离。

真正合理的讲法，是类似威尼斯之死，那个故事是很极端、绝对有道德争议（迷恋未成年人、同性），但是恰恰因为这样，呈现的才是情欲本身的意义和力量。真实的情欲是主观的、物质性的、可能反常的、有失控风险的，它是一种牵引的力量，如此它才能让人突破社会期望的束缚，触及真心。

而这个过程中欲望对象甚至可以是无言的、遥远的、不知情的（比如威尼斯的小男孩），但欲望的存在会推动一个人行动和进行自我探索，通过行动和探索再去修正自己的认知，被欲望充满的人才得以活得诚实。

可是这部电影都已经决定呈现演员的身体和互动了，却仍然跑去编织他们现实生活中的亲情困扰，简直像在OOXX过程中上关于如何解决亲子关系创伤的网课，课程大纲还特别套路，像某种奇怪过时的“心理学”例子。这让后面男主的爆发和最后第四次见面时对弟弟的职业出柜，都显得非常缺乏说服力。

所以我才认为这个故事剧本很软弱，缺乏勇气，是用一种逃避挑战、回避争议的方法，试图讲一个当下仍然有争议的问题，还居然想说服人——最后怎么说服的呢？竟然是通过观看女演员为了这个角色，勇敢地呈现自己已经不够完美的身体，来让观众产生同理心。我们在看女演员的身体时是能够感受到欲望流动的吗？显然只是感动，欲望仍然很困难，所以女主的自我探索实际上根本没能像故事承诺我们的那样得以“完成”。

仔细想想，我们完全可以把剧里的男主变成一个不说话只是在网上色情直播里演独角戏的人，或者一个被窥探的邻家男孩。而所有互动对话，都只发生在女主对他的性幻想中。通过这样的幻想（自己和对方是“患者”和“性心理治疗师”的关系），她完成了对自己的接纳。这样去建立的故事，才可能是接近现实的。

然而编剧却连承认这个故事只可能是“幻想”的勇气都没有。

当女性、弱势的男性等性工作者被剥削、虐待，时刻面临疾病、怀孕的威胁时，本片中强壮的男性性工作者Leo以自主的、有尊严的、骄傲的面貌出现在了有钱白女的自我探索的性交易中。没有篇幅具体梳理关于性工作去罪、合法，性是否应该作为交易品，等历史悠久、至今无定论的辩论。本片的性工作者热爱自己的工作，他欣赏柔软的女性客户，并从与之性交中获得性快感。显然，其他性工作者中也不乏这样的例子。那么他们也完全有相同的理由在自己的工作中体验实现感，并为自己的工作自豪。然而，因此避而不谈对性工作者的保护，而大呼合法化性工作，让所有（有钱）人平等地享受性交易显得轻率愚蠢。相比之下，顾客对更有力量的性工作者的物理威胁比对虚弱的性工作者小，除非涉及更复杂的现实社会权力关系。在面对比如大腹便便的中老年男性时可以获得性快感的人（包括男性）不在多数，正如女主角所言，他不愿意和周围的老年人发生性关系，她想要年轻、紧实的肉体，而她要因此付出金钱。于是，强壮的性工作者一边醉心于自己年轻的肉体被崇拜带来的自尊实现，一边获得 — 取决于他的资质，如是否有雕塑般的面容，高大规整比例优越的躯干，是否可以正确说出“empirical”等迎合知识分子女性的需求（真的要吐了）的文化涵养 — 相应的不菲的收入。反观年轻女性的肉体，与其说被崇拜（只有贞洁圣女的躯体会被崇拜），不如说已经被散布在所有商品化消费场所。在一分钟弹出十个黄色广告的垃圾页面，我们总是见到千遍一律、面目模糊的女性，正在与形象猥琐的男性性交，露出男性所意淫出的快乐神情。理解本片所传递的女性应该正视欲望的思想，然而本片主角与性工作者之间的“自由”是有条件的。片中关于家庭对人格的塑造等探讨也极其腐朽和说教。肤浅地政治呼吁性工作合法化必然是，以Leo Grande在片中的话说，“reductionistic（将复杂现实缩略化）”的。作为政治说教电影，承受这样的批评也是可预见的。回到本片的主角之一：如果你们在心里有Magic Mike式的被渴求、被崇拜，付出肉身的悲剧主角的幻梦，我敦促你们立刻付诸实践。这实践是否可以给你们带来天旋地转的恶心，或巨大的实现感和不菲的收入，我也祝你好运，里奥·格兰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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